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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一直处于紧张状态，非常的消耗体力。
苏俞安和老村正等人，看着七岁的苏壁娴熟的处理两人的伤处，都是满心的疑问。但此刻，苏壁终于撑不住，一头倒在苏愈安的身边，沉沉的睡了过去。不得不让一众人，暂时打消了，想要追问一下苏壁为何会这些手段的想法。
深度睡眠，是最好的精力补充的良药。一觉之后，年轻的身体不论多么劳累，都肯定会疲倦顿消，被誉为“黄金睡眠”。
可苏壁的这一觉，却噩梦不断。
先是苏愈安、张烁因伤亡故；再来是流寇洗劫了村子，下庄无粮可食、无法上缴税赋，最终四散逃亡；最后，春分被卖去青楼妓馆，然后受辱自尽。
三个场景，如同走马灯一般，不停歇地上演。
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这个梦实在是太过真实。而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有丝毫办法阻止。
拿捏不准这次的伤，会不会对原本就亏损严重的苏愈安，造成什么更严重的后遗症。
他只是知道，他不能失去这个像是父亲一样的汉子。
在沙漠中垂死挣扎，看到他的第一眼，心就被莫名其巧的安全感填满的这种心情，只有相同遭遇的人能懂。
苏壁对这两年多的生活很满意，苏愈安不再是一个生存的依靠这么简单，而是这个孤独世界里唯一的亲人。
阿满、春分、胡伯、胡婶、柳婶，连对自己甚是严厉的老村正，都把他当做家人一样对待。
苏壁喜欢这个充满人情味的村子。
在后世，他一个人走的很辛苦，所以他非常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并且尽可能的去回报每一个对他施以善意的人。
时隔一夜，来看苏愈安情况的老村正，皱着眉，站在苏壁的身侧，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手，以及满脸泪水又狰狞扭曲的脸，猛地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大喝一声“醒来”。
被踹倒在地的苏壁，猛的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先往苏愈安和张烁那里看去，确定了两人还有呼吸。
这才向老村正行礼道：“多谢胡公助我脱梦。”
“无妨，疲累之下，发梦乃是寻常事。”老村正看着苏愈安，轻声道：“你也无须太过担心，大郎在西域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不会折在这小小一处伤口上的。”
苏壁自然不会说“大风大浪没事，阴沟里翻船这种事，还少么”，这种煞风景的话，但也实在不想说什么，只是行了个礼。
张烁的伤重，并且头部也有伤，可能是脑震荡一类的问题，再加上发炎导致的高烧，这才昏迷不醒。可苏愈安原本只是一点轻伤，可睡了两夜之后，却也和张烁一样昏迷了，才是苏壁一直担心的原因。
按照苏壁的交代，伺候了两个伤患一个晚上，酒精用了大半，两人的体温降了又升，升了又降，如此反复，这说明还是细菌感染在作祟。
曾经身为医生的家属，对很多医疗常识都颇为熟悉，后世小病小痛，以常识去药店买药，按照说明吃就行；大一点的病，就直接去医院了。
外伤缝合这种精细活，苏壁见过，但操作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正精神集中的搜刮着脑子里每一个角落，试图想到什么解决办法，就听耳边有人叫他。
“再是着急，也该吃些饭食才对。”
循声望去，只见神态憔悴的柳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饭走了进来。
前天夜里回来，一直忙着照顾两人，根本没顾上和柳婶说一句话。此时看见她，又想起了昨天夜里的梦，心狠狠地抽了一下，黯然道：“劳柳婶费心了。”
“说的什么话。”柳婶把碗塞进苏壁的手里，摩挲着他的头，哽咽地道：“大郎也是因为春分才受的伤，是柳婶过意不去才对。
他好人有好报，一定会没事的，你现在是这苏家的主心骨，万不可因此失了分寸。”
苏壁低着头，看了看手里的饭，心头一股怒火腾地一下勃然而起。咬紧了牙，暗道：这群该死的流寇。
然后，狼吞虎咽的开始吃饭，全没了平日里细嚼慢咽的优雅，样子简直像是把饭当做是流寇一样，活剥生吞。
柳婶似乎已经想通了，虽然神色恹恹，但手底下却十分利索的帮苏壁整理起屋子来。
“跟你讲话，听不进去是怎的？天还没塌呢，猫大的年纪，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看苏壁吃完了饭，又陷入沉思，柳婶拿起案桌上的果子，就丢了过去，没好气的骂道。
不知放了几天，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的果子，正好打在头上。汁液顺着额头流进嘴里，酸涩、微苦的味道立刻四散开来。
最怕柳婶发飙，不知道一个南方人，哪儿来的一身北方人才该有的彪悍劲儿。
柳婶把他视如己出的疼爱，代价就是，做错了事，也如同父母一般，毫不顾忌的教训。
苏愈安见了，也只是说两句，好好管教。宛如两口子，对待孩子的教育问题，态度统一，旗帜鲜明一样。所以一旦柳婶发飙，苏壁那是抱头就跑。
想到酒精用得差不多了，又惹得柳婶发飙，那不如借口蒸酒，赶紧溜之大吉。
随着一根一根的柴火丢进灶里，火光慢慢变大，不多时就有一股淡淡的酒味随着溢出的蒸汽，充斥在整个厨房里。
全村的成酒已经用完了，现在用的，是还没有完全到达发酵时间的半成品，但用无可用也只好凑合。反正都是要蒸过五遍，才能蒸出勉强达到三十来度的酒。
打开发酵的坛子，撇去绿毛，把浑浊的酒浆倒进锅里，然后就是等待。
一锅酒沸腾之后，只需大约一刻钟，里面的酒精成分就基本蒸出来了。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等待酒汽重新凝结这一过程。
抹了一把头脸，摘下头上的果子残渣，双眼一瞧，已经长毛了，赶紧呸呸两声，试图吐掉早已进了肚子的汁液。
拿抹布随意的擦了两把，就算是洗脸了。
“阿壁。”阿满举着手，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道：“酒蒸完了吗？”
看见地上还有三坛酒，也不管苏壁，打开一坛，从酒浆上捞起一点绿毛，就抹在手上。
“你这是干啥？”
“刚不小心刮破了手，家里浆糊用完了，捞点绿毛抹一下。”
苏壁莫名其妙的问道：“你刮破了手，关浆糊、绿毛啥事儿？”
“这是土法子，手破了抹点浆糊上的绿毛好得快。这不家里浆糊用完了，酒坛里的绿毛也是一样的。”阿满甩着手，笑嘻嘻的道。
苏壁看了看阿满抹着绿毛的手，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道：“青霉素？”低头看着酒坛里长长的绿毛，怔怔的出神。
作为一个被冠以滥用抗生素，而在医学界出名的国度，青霉素、头孢的大名家喻户晓。更是任何一个在肌肉注射那个年代生活过的人，刻骨铭心的痛。
作为一种天然的抗生素，为治疗和解决细菌感染，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是人类疾病治疗跨入抗生素时代的标志。
两个伤患在高温状态下，已经将近三天了。青霉素，正是解决细菌感染最好的武器。
苏壁不知道，外敷这种办法，对苏愈安和张烁有没有效果。
但，不论之前的伤口缝合，亦或者现在使用绿毛中的青霉菌代替青霉素，这都是医学临床理论和实践之间的区别。
从时疫时，他就一直在向众人强调，自己不过是听说过，见识过而已。自己不是医生，更不懂什么医术。
他所有的作为，所依靠的，只是后世一点微不足道的常识。其中，赌博的性质，十分明显。
科学的进步，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过程。往往很小的一件事，需要用的时间单位，可能是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尤其是面对医学这种事关生死的学科，更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所以，人类医学发展，是科学这个整体中最慢的一部分。
但时间不等人，目前唯一的办法，依旧只能靠赌了。
扒拉开满脸疑问的阿满，抱着坛子就往厢房里冲。
来到榻前，小心的用手捧出一大把绿毛，把除了青绿色之外，所有杂色的毛剔除干净。
挑出一点，放在苏愈安和张烁的伤口上。然后，掐出小半截香点燃，开始计时。
虽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但必要的预防措施，还是要做的。
没有注射器，做不了皮试，来预防极易过敏的青霉素，那就先放一点在伤口处试试效果。如果没什么不良反应，再加大剂量。
苏壁也知道，用这点青霉菌，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至少心理上有个安慰。
香烧完了，两个人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不管是绿毛没有什么效果，还是剂量太小了。既然是一场豪赌，那索性赌大一点。
挑开两人的伤口，一口气把剩余的绿毛，分别糊进两个人的伤口里，在快速的缝合包扎。
做完了这些事，苏壁才发现自己手抖的厉害。因为他是在拿两人的性命做赌注。
一直在旁观看的柳婶，大叫一声：“哎呀，咋忘了这个土办法了，现在不用医生，我也能肯定，大郎定能好起来的。”
对于知识有限的农人来说，一种土方子，在他们眼里就像是仙丹一样，包治百病。
可换做是一个医学生，哪怕是刚入学的，也会破口大骂，这不是在治病，而是在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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