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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无疑是一场噩梦。
灰暗的灯光下，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失去了它本来的色彩，宫殿是灰色的，人也是灰色的。三两个行色匆匆的宫人在这空荡的大殿内行走着，她们走到自己面前匆忙行礼又匆忙走开。陆明婉推开母亲寝室的门，一个身穿龙袍的人坐在母亲的病床前，那是她的父亲——羽国的皇帝。
她毕恭毕敬的向父亲行礼，脆生生地说：“儿臣安阳，拜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希望能够像其他皇子皇女一样能够从父亲那里得到哪怕一丝的关爱，但是从始至终父亲都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一眼，他只是冷冰冰向母亲丢下了一句话。“庆妃安心养病，朕过几日再来看你。”然后走了出去。
六岁的陆明婉怔怔的跪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父亲。“婉儿，起来吧，这不怪你。”身患重病的母亲慈祥的看着她，陆明婉走到母亲身边，母亲轻柔的摸了摸陆明婉的脑袋。“婉儿乖，以后我不能在你的身边陪着你护着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都不要放弃，总有一天，楚叔叔会接你出去，你一定要等到那一天。”陆明婉含着眼泪点头答应，小脑袋拨浪鼓一样点个不停。
母亲走了，自己生命里的最后一点光明也随即消失……。
“婉儿，婉儿。”楚叔叔温柔的呼唤着她，她从噩梦中醒来。风拨弄着挂在马车前沿上的风铃，风铃演奏出悦耳的歌声，像是在庆祝自己脱离了那个恐怖的噩梦。陆明婉也分不清楚这个梦还是现实，她只希望这个梦可以长一点，能让自己晚一点醒来。
楚叔叔痴痴的看着自己，温柔地说：“婉儿，你累了吗，咱们到前边的破庙休息一会，吃点东西。”
这几天陆明婉时刻遵守着楚叔叔的要求，一直都闷在狭小的马车箱里，连车窗也不曾开过，她当然想要出来透透气。“不会别人发现吗？”她傻傻的问楚随风，她害怕自己会被抓回去。
但是楚随风向她担保。“别怕，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了。”他随即勒停了车马，跳了下去，掀开车帘，他向陆明婉伸出手。
看着楚随风坚定的眼神，陆明婉愉快的钻出马车，将挂在马车上的风铃取了下来，抓着楚随风的手，跳下了马车。
破庙残破不堪，灰尘满地，楚随风轻轻的一挥手，立刻有一阵微风吹过，吹开了地上的灰尘。楚随风将自己的一件衣服铺在了地上，示意陆明婉坐下。“谢谢楚叔叔。”陆明婉乖巧的在衣服上坐下，心里生起一丝暖意。
楚随风解开包裹，拿出两个烧饼递到陆明婉面前。“跟我不用说谢谢，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接过烧饼的陆明婉“哦”了一声，她在宫中也听到过关于楚叔叔和母亲的流言，父亲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她现在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她并不感到惊讶，也并不感到伤心，因为这十几年来陆明婉并没有“父亲”那里得到一丝一毫的关爱。她把头靠在了楚随风的肩上，楚随风并没有推开她。
陆明婉从楚随风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爱意。他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肩膀。呼吸着自由新鲜的空气，依靠在自己的父亲身边，陆明婉忽然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连干巴巴的烧饼也不再难以下咽。
“楚叔叔，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我…是不是…你的…？”陆明婉小心翼翼的问道，她想从楚随风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叫楚随风一声父亲。
“当年，我与你母亲确有一段恋情，可是我与她始终以礼相待，并没有做任何逾礼的事。”楚随风握住了陆明婉的手。“我又何尝不希望你是我和姝儿的孩子，可是，对不起，婉儿，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陆明婉不愿意相信楚随风的话。“那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救我出来呢！”
“当年，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只能眼睁睁看着姝儿被进了虎口，最终导致姝儿郁郁而终。因此，这十八年来，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我都活在对姝儿的愧疚之中。”他放开陆明婉的手，晶莹的泪滴从他的脸上滑落。“你虽然不是我的孩子，但是我不能再错一次，让你步你母亲的后尘。”
“你还爱着我的母亲吗？”听了楚随风的话，陆明婉更加感激这个痴情的楚叔叔。
“二十年来，从未变过。”楚随风自嘲的笑了笑。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神识，亦复如是。”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楚随风面向庙门冷冷一笑。“大师在一旁听了这么久，终于肯现真身了吗？”
“阿弥陀佛，佛曰万法皆空，施主又何必执迷呢？”陆明婉看见一个身穿破烂袈裟的和尚走了进来，陆明婉觉得这个和尚脸色苍白，身体瘦弱，以为他很多天没有吃饭，于是拿了一个烧饼给了志苦。
“那么大师又何执迷于纠缠着一个弱小女子不放呢。”
“为了千万百姓的性命和生计，和尚只好执迷一次。”他面向陆明婉祥和的说：“昔有佛祖割肉喂鹰，终于明悟佛法，得大智慧，陆施主为什么不能效仿佛祖，做一点小小的牺牲呢?如果，志苦能够面对这样能够救生民于水火的机会，便是要我牺牲性命，那又何妨呢。”
陆明婉觉得志苦说的言真意确，不想是在说假话，但是她是真的不想去和亲，她不知道怎么和志苦说，于是闭上了嘴巴，一个字也不说，幸好楚叔叔帮他解了围。“羽国皇帝有那么多的女儿，大师为什么不能让她们去救助世人，偏偏执着于婉儿呢？”
“楚施主说的没错，可是羽国皇庭遥遥千里，和尚就是能够说动羽国皇帝改变主意，只怕战争早就已经开始了。和尚没有办法，为了黎明能免受战火的侵蚀，只能求陆施主能够慈悲为怀，为羽国身处在战争残害的百姓想一想，能够舍小我，而成就大我。”这个和尚竟然向着陆明婉跪了下来。“陆施主一天不答应和尚，和尚就一天不起来。”
这样的举动彻底惹恼了楚随风。“你是死是活，是跪是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婉儿，收拾东西，我们该走了。”
陆明婉觉得志苦实在是一个心怀百姓的大师，她从来心里敬佩志苦，他虽然想要自己去和亲至少没有用武力强迫自己。“志苦大师，你起来吧，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过意不去的。”
一直被阴云盘踞的天空下起了雨，雨水从破庙屋顶的漏洞滴落进来，正好滴在志苦的身上，志苦丝毫不为所动。
“大师。”心地善良的陆明婉觉得志苦是因为自己才跪在这里被雨淋的，她的心里有些自责，但是她始终忘不掉母亲郁郁而终时的神情，她不想跟母亲一样。楚随风想把陆明婉拉出去，但是陆明婉挣脱了他的手，她跪倒在志苦面前。“大师，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但是我真的不愿意去和亲，大师可以百姓着想，怎么就不能替我想一想呢。”
志苦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婉儿，咱们走吧，各家自扫门前雪，我们管他做什么。”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无鼻舌身意，无色生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一个蓝衣青年用扇子遮着头，急慌慌的走了进来。“好大的雨啊。”
他走到志苦面前，拍了拍身上的雨滴。“请问大师，我背的是不是般若菠萝蜜心经？”
陆明婉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蓝衣青年，相貌平平无奇，穿着就更是普通了，但是这个青年身上透着一股特殊的气质，深深的吸引着陆明婉。
“施主背咏的自然是般若菠萝蜜心经。”志苦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蓝衣青年想干什么。
“如果宋某人没有猜错的话，这段心经的意思是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虚幻缥缈的，根本就不存在的。”蓝衣青年合上扇子，饶有趣味的看着志苦。
“是。”志苦当然不能反驳。
“既然这世上的一切东西都是不存在的，那么又有那有什么战争，那有什么百姓，那有什么和亲呢？”他展开扇子，陆明婉看见扇子上写着“观山海”三个楷体大字，楚叔叔好像也看见那三个字，眉头皱了起来。那蓝衣青年又说：“既然一切根本就不存在，那么大师又何必执迷于拯救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志苦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蠕动着嘴什么话也想不出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蓝衣青年向志苦行了一礼。“我很敬佩大师你心忧百姓，但是天下连年战争是当权者贪恋权势的错，你为什么要逼迫这样一个善良的好姑娘去弥补当权者的错误。”
“和尚错了，和尚错了。”志苦突然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楚叔叔看着蓝衣青年，一脸戒备的说：“你是山海观的弟子！”
蓝衣青年微微一笑，他将陆明婉扶了起来。“山海观弟子宋明清见过陆姑娘，见过楚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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