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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广州既到,妻子难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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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郎受尽病痛折磨,终于无可奈何地带着对病愈的希望和对妈妈的思念永远地去了,离开了热爱他的亲人、同学和老师,和他热爱的家人、家乡和母校,全家人一年多所有的关心和爱护,努力和牺牲,最终都化为烟雾随风而逝,变得毫无意义。至此大生才相信省医院医生的话: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疾病都是有钱就可以治愈的。唯有一点可以让他稍感安慰的就是,为了治疗儿子的疾病,挽救儿子的生命,他和小梅以及全家人都尽心尽力了。如今他只有怨恨老天不公、医学无力和医生无能。

大生一番悲痛之后万念俱灰,既无心帮助父母亲干田里的活计,也不想进城打工赚钱。他每天像丢了魂似的,一个人东游西荡,无所事事,见了人说不上两句话就说不下去了,怕人说他犯神经病,只好独自溜开。他常做的只有两件事,要么到田里看望玉郎的墓,为他添一掊土;要么留在家里,整理玉郎从生到去所有穿过的和没穿的衣服,洗净晒干,然后收进一个箱子里,保存好,说等小梅回来看看这些衣服,就等于看到玉郎,他也好对小梅有个交代。

父母亲心疼儿子,劝他说:“你还年轻,生活才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用不着这么悲观失望。玉郎去了,你和小梅可以再生一个。现在家里也不需要那么多钱了,小梅没必要继续留在她表舅家打工了,你去广州把她找回来吧,再生个孩子,你们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像现在这样,只有你一个在家,每天孤孤零零、游游荡荡,也不像个过日子的样子。”

大生也曾这么想过,把小梅找回来,再生个孩子。可是到哪里去找小梅呢?一无地址,二无电话,只听小梅自己说她在广州她表舅家当保姆,表舅叫赵子丰,老家是本地山里赵庄的,现在广州经商,是大老板。然而玉郎病危时他请玉郎姥爷到赵庄仔细打听过,问起赵子丰此人,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知情。此时此刻他和父母亲想起玉郎姥爷从赵庄回来说的那些话,又迟疑了,犯愁了。父母亲说:“就是不知道小梅是不是真的在广州她表舅家当保姆,她这个表舅到底是干什么的,具体住在广州什么地方。没有她表舅的确实地址,你又到哪里去找小梅呢?”

大生不同意父母亲的意见,说:“小梅在广州她表舅家当保姆,这一点你们不必怀疑:理由一,这事是她亲口对我说的,我们夫妻感情好,她是不会欺骗我的;另外,她给我寄钱的汇票上就是盖的广州邮局的戳,这还有假?当时她给我打电话时,我就少问了她表舅的具体地址,后来再想问,就一直没有接到她的电话;估计是那次通电话时间太长,她表舅有意见了,从此不叫她往家里打电话了。”

“既然确定小梅在广州她表舅家,我看你还是到广州跑一趟,想办法把小梅找回来,你们再生个孩子,以后就不要外出打工了,留在家里,勤劳致富,照样能过上好日子。”大生父亲见大生认定小梅在广州她表舅家,只好这么说。

可是大生听了父亲的话又迟疑了,他说:“我何尝不想把小梅找回来?这几天,我每天都在想,想得夜里睡不着觉。可是,这事我反复考虑,又觉得这么做不合适。你们想,当初玉郎需要手术费,我们到处筹钱,千方百计,还是筹不齐;最后遇到小梅表舅,说明玉郎的病情,恳求人家预支三年的工资,三十万!人家毫不迟疑竟答应了;现在玉郎去了,咱们不需要钱了,就叫小梅回来,这么做合适吗?人家能答应吗?”

“怎么不合适?大不了我们把钱再退还给他。如今孩子没了,要他的钱钱有什么用?”大生母亲说。

“这样不好,叫人家看我们为人处事不厚道,太薄情寡义了,一事当前,先考虑自己的利益,不考虑人家的利益。这几天我反复思考,倒有了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我也到广州去打工,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小梅,只要她在广州,时间长了,总会找到的。也不必叫她回来,我经常去看看她,节假日约她出来玩玩,等她怀了孕,无法服侍老太太了,表舅自然会叫她回来。反正家里这十来亩土地,有弟弟、妹妹帮着,也误不了。您二老以为这样可行吗?”

“行,这样最好。你即使急着叫她回来,也不一定马上就找得到她。这样一边打工,一边寻找,认识的人多了,耳目消息就多了,更便于寻找小梅。如果小梅怀孕了,再叫她回来,她表舅也就无话可说了。”大生父亲说。

“这么说,您同意了?妈呢?”

“好吧,我也同意。总之,先要把小梅找到,然后再想办法把她带回来。现在这情况确实让人担心:三十万块钱寄回来,就再没有消息了,电话也打不通,也不知道人到底在哪里,什么个情况,真是急死人了!”母亲说。

“二老既然都同意,晚上等弟弟妹妹都回来,家里事我向他们交代交代,再做点准备,我就抓紧到广州去。”大生说。

父亲想了想又说:“还有件事情,你走之前,先把借亲戚朋友的钱,都还人家吧。现在玉郎走了,手术费也没有用上,白放在那里,亲戚朋友会有意见的。”

“当然。这些事我都考虑过了,先把借亲戚朋友的钱都还人家;另外,大衣柜、洗衣机、电冰箱、电视机都是家庭过日子必不可少的,为救玉郎都卖掉了;如今玉郎去了,手术费也没用上,钱都存在那里,就再买新的吧。孩子没了,要钱有什么用?我留下到广州的路费就行了,剩下的钱都交到二老手里,以后我不在家,家里要用钱,或是弟妹结婚,就用这个钱好了。”大生说着想起当时玉郎查出白血病、全家人筹钱的情景竟流出眼泪来。

“你哭什么?这钱我们也不用,先存在那里,小梅要是能回来,她表舅的钱咱情愿退给他。”母亲说。

“如今咱们愿意退,人家未必肯接受。这事等找到小梅问明情况再说吧。”大生对母亲说。

晚上,弟弟大增、妹妹大婷都回来家,大生把他们叫到自己的房间,交代说:“我要到广州找你们嫂子,却不知道具体地址,我要一边打工一边寻找,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走之后,家里的事就托付给你们了,你们要多辛苦了。”又交代他们要孝敬父母,无事早回家,不要在外面滋事。并说钱交在父母手里,需要时就向父母要。大增说:“你尽管去找嫂子,如今我和大婷都能干活了,家里的事误不了。”

第二天,大生拿出钱来,叫父母亲去还所借亲戚朋友的钱,又叫弟弟妹妹进城去买家具、家电,他留在家里收拾整理自己的衣物,准备到广州打工,寻找爱妻小梅。

临行前,大生到郑家庄去看望小梅的父母亲,说明他要到广州寻找小梅。小梅父亲说,他们全家也很挂心小梅的情况,他最近打听到山里赵庄确实有个人在广州做生意,但情况并不像小梅说的那样。此人叫赵明,四十来岁,在广州的一条商业街上开个杂货铺,论辈分小梅该叫表哥,就他夫妻俩在广州,老母亲七十多岁,住在家里,跟他弟弟生活,还健在,赵明那边没有老太太需要雇保姆服侍的。他写了赵明的地址给大生,叫他到广州寻找小梅先去找找赵明,问问他夫妻知不知道这个叫赵子丰的叔叔,他们了解些什么情况,能不能提供些线索。大生听了很是高兴,以为这回终于有了可靠的线索。他接过岳父写给他的赵明的地址仔细看了,然后装进内衣袋里,说:“这下好了,亲不亲,故乡人,在外地能认识个地方人是最好的,到了广州,我一定去找他。如果赵子丰在广州,是个大老板,赵明一定会知道,说不定还见过面,有过来往,这样找到小梅就更有把握了。”小梅父母亲也认为找赵明靠谱。

大生见家庭事务皆已安排妥当,自己的行李也收拾齐备,又去田里看了玉郎的坟墓,添上一些新土。他伫立墓前告诉玉郎,他要到广州为他把妈妈找回来,生前他没能满足他的愿望,让他看见妈妈,死后他一定叫妈妈来坟上看望他。隔着黄土父子俩说了一会话,大生洒了一阵眼泪。次日,他便告别父母和弟妹,踏上了去广州的行程。

大生在广州火车站下了火车,随着拥挤的人群出了车站,来到大街上。他举目眺望,只见偌大的广州城高楼林立,绿树成荫,车流如水,往来穿梭,人海茫茫,万头攒动,是一个不同于家乡县城和省城的崭新的世界。

大生来到广州,觉得离小梅更近了,似乎差一步就可以见到她。小梅就在这个城市里一个家庭当保姆,每天辛勤工作,服侍一位年迈身残的老太太。她还不知道玉郎已经去世,还在满怀希望地盼望着儿子做了手术,身体尽快好起来,回到学校上学读书,三年后,当她回到家里,能看到一个健康活泼的玉郎。想到此,他心里一阵阵绞痛,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悲伤:他恨不得立即能够见到小梅,把满腹的苦痛都告诉她;可是他又怕见到小梅,怕把玉郎去世的消息告诉她,因为这是她想像不到和难以接受的,这会使她悲痛万分,甚至晕厥过去,从而失去生活的信心和勇气,无法在表舅家再工作下去。

大生无心欣赏广州城的美丽风景。近一年来,玉郎的生病、治疗、去世,小梅的离开,使得他心力交瘁,伤痕累累。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找到妻子小梅,让生活在悲痛后重新开始。可是,偌大的广州城人海茫茫,大海捞针,到哪里去找她呢?他茫然无知,全无头绪。于是他决定先在火车站附近找家小旅馆住下来,向当地人问问情况,好好想一想,再决定怎么去找小梅。

大生在小旅馆住下来,他向店老板和员工们打听:“知不知道广州城有个叫赵子丰的大老板?”他们说:“现在广州就是大老板多,外国的,港台的,经商的,开工厂的,办慈善的,男的、女的都有。但不知你说的这个赵老板是干什么的,男的还是女的,哪里人氏。”大生说:“他是男的,五六十岁,是经商的,很有钱,还喜欢做慈善事业;他老家是苏北我们那里的,还是我们家一个远房亲戚。”对方说:“五六十岁、经商的男老板倒是不少,好像没有听说有叫赵子丰的苏北人。既然是你家亲戚,你怎么不了解,还向我们打听?”大生说:“赵子丰很早就离开家乡来广州经商,极少回家,所以我们虽是亲戚,却失去了联系,只知道他在广州经商,是大老板,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和地址。”有人建议他说:“既然这个赵老板经常做慈善事业,电视台就采访报道过他,你去电视台问问,他们可能了解情况。”

一句话提醒迷路人。大生想,如今电视台最红火,电视机成了每家每户的生活必须,无论穷人富人,家家有,人人看,不管什么事什么人,只要在电视台一曝光、露脸,每家每户立即就会知道,还会评论、传播。他想电视台的人对于赵子丰,一定比赵明了解得更清楚。于是他首先来到广州市电视台打听表舅赵子丰的消息,他反复介绍了他所了解的有关赵子丰的情况,电视台查阅了近几年的采访记录,也没有发现一个叫赵子丰的老板。他失望了,认定表舅现在可能改名字不叫赵子丰了,或者他根本就不是大老板,没有做过慈善事业,所以电视台的人没有采访报道过他。

大生回到旅馆反复思考又觉得不对:赵子丰如果不是大老板,雇一个保姆,他会付这么高的工资?还肯预支三十万给小梅?最后他认定,赵子丰现在一定改名字了,或者赵子丰是他在家乡的名字,在广州从来就没有叫过这个名字,所以没有人知道赵子丰。这时他想起了岳父交给他的在广州开杂货铺的赵庄人赵明的地址。他想,赵明也在广州经商,他和赵子丰既是同庄又是本家,他一定知道赵子丰现在的名字和地址。

按照地址,大生很快就找到了赵明的杂货铺和他本人。赵明见是家乡来人,说起来也算是亲戚,很是高兴,中午一定留大生吃饭,借此询问家乡变化,叙谈家乡人情世故,十分热情。可是当大生说起他来广州的目的,是要寻找赵庄在广州经商的大老板赵子丰,因为他的妻子郑小梅就在赵子丰家当保姆,服侍赵子丰的老母亲,赵明却沉默了;思考良久,他明确告诉大生:这几年,家乡一带来广州打工的人不少,他说不清楚,但是赵庄在广州做生意的只有他一个,没有第二人,他也只是个开杂货铺的小商人,铺子里只有他夫妻俩,从来没有雇过人;在广州,他听说过许多大老板,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个叫赵子丰的大老板。

大生说他妻子来广州后,给家里寄过钱,还打过电话,他确信妻子就在广州,就在赵子丰家当保姆。他问赵明,这位表舅是不是已经改名字了,现在不叫赵子丰了?赵明说,他名字可能改,但是家乡、姓氏是不会改的。这些年,他就没有听说一个姓赵的赵庄人在广州做生意的,更别说大老板。

大生说,别的都可能有假,但是妻子从广州寄三十万元钱回家是一点假没有的,因为钱是他亲自收到的,于此同时还接到妻子从广州打给他的电话,这么看来雇他妻子做保姆的即使不是赵子丰,也一定另有其人,否则,妻子不会有三十万元钱寄回家;这个人会是谁呢?

赵明一番沉思后说,我以为,赵子丰这个名字很可能是假托的,他根本不会是赵庄人,也许他曾经到过或者知道赵庄这个地方;他所以这样做,目的是不想叫了解他或者熟悉他的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地址,找到他家,打扰他,麻烦他。如果真是这样,就不好寻找了。大生也同意赵明的看法,说小梅寄钱时曾经打电话给他,说表舅不叫她经常打电话给家里,怕影响她的情绪,不能全心全意照顾好老太太。

找不到赵子丰也就无法找到小梅。从赵明的杂货铺回到车站附近的小旅社,大生又一次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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