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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你们蒋家的怜悯!”少年稍微一用力就将伞给推翻了。
蒋蓁蓁赶紧捡起地上的油纸伞，再次给他撑上，“表哥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明明是小姑自己不小心落水的，他们偏心要赖到你的头上，我去找阿婆理论!”
“理论？呵。”少年苍白的薄唇泛起一丝冷笑。
自他十八年前随母亲嫁到蒋家，他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蒋家人从来不把他当人看，他姓江，始终是个外人。
十八年来，蒋家是怎么对他的，蒋蓁蓁又如何不知?
三叔蒋明书向来体弱多病，前几年又染上了鹤膝风，病情不断加重，如今只能躺在床榻上，靠着药材维持生活。
三婶没了丈夫的保护，蒋家越发地变本加厉。她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亲人欺负他们母子，却又无能为力，因为她也是蒋家人。她只能默默地小心翼翼地关心和帮衬他们。
“可你都跪了一天了，这样淋着是会生病的。阿婆向来心疼我，我去求她她一定会心软。”十五岁的少女娇嫩得像院子里沾着雨滴的芍药，眼波流转间便打定主意，留下雨伞便直奔蒋婆的偏房。
少年始终一动不动地跪着，紧紧抿着唇盯着蒋明玉的房间。
他攥紧了拳头，眼里满是阴鸷的恨意，迟早有一天……
蒋明玉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刚刚天亮，雀鸟叽喳地在屋檐间跳跃，阵雨已经停歇。
昨晚有人给她送过几次汤水，换了冷毛巾。现在额头已没有再烧得那么厉害了，只是全身酸疼无力，散了架似的。
阳光碎了一地的金子，窗外渐渐有了人语。
院子里，几个孩子围着一个体型胖墩的男人，他们正在用楠竹编箩筐。
那男人是蒋明玉的二哥——蒋华山。蒋华山手艺活不错，小时候跟蒋老爷子学过木工，蒋老爷子死后，家里的桌椅板凳几乎都出自他手。
不同于二嫂严氏的刻板个性，蒋华山喜欢拿红藤、桃核这些制成手串饰品逗母亲孩子开心，说话随和幽默，脑子又灵活，比起那个粗鲁急躁的大哥蒋峰，蒋婆子自然更喜欢二哥。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粗布褐衣的老妇人端着药碗进来了。
“明玉，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你病还没好，可不能再折腾了。”蒋婆赶紧把她扶回到床上。
“娘，我没事。”
“你看你，脸色这么苍白，都瘦了一圈了，还说没事。”
蒋婆心疼地凝视着明玉，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老来得子，平时都是小心地捧在手心，如今看她这样生着病，比割了她的肉还疼。
“娘给你熬了香薷汤，你趁热喝了吧。”
蒋明玉接过她递来的药汤喝了一口，“好苦啊。”
厚朴和苍术虽是解表除湿的好药材，可那辛苦的味道却不尽人意。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是镇上回春堂开的药，说是吃了三副就能药到病除。娘知道你最讨厌这中药味儿，但为了身子骨着想，多少喝点吧。”
蒋婆苦口婆心地劝导她，生怕她又像以前一样把药罐子都砸的稀巴烂。
“你瞧，娘给你带了姜糖，你含着糖喝就不觉得苦了。”她从怀里拿出两颗皱巴巴的糖来。
“娘，谢谢您。”蒋明玉看得出来，蒋婆子是真心疼爱她这个小女儿。
蒋婆头三胎都是男娃，蒋明玉是她的第四个孩子；既是个女孩儿，又是老幺，蒋婆自然把她当做心肝儿护着，什么都顺着她的意，才十七岁的年纪就养成了泼辣放浪的性子，老大不小了却嫁不出去。
难得她今天这么温顺懂事，蒋婆感动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明玉，你放心，那该死的白眼狼已经被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待会我就让他进来给你磕头认错。你先躺着，娘给你端面来。”
还没等蒋明玉答应，蒋婆已经拿着空药碗出去了。
不一会儿，屋外骂骂咧咧地进来几个人，是蒋婆子揪着老三媳妇和她那好儿子过来认错来了。
蒋婆把面送到明玉手里，转身脸一黑，指着面前的人便破口大骂，那恶狠狠地一吼险些让蒋明玉没拿得住手里的面碗。
“杵着干什么! 还不给你小姑跪下!”见他仍是面无表情的站着，蒋婆上去就是一脚。
“娘，求您别打他，”袁氏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护住少年，苦口劝说:“暄儿你就别跟你阿婆犟着了，她是长辈，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不敢违抗的。”
昨日他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若是再惹她们生气，他真的会被蒋家卖给人贩子的。
她是性子软弱，但她也不能失去她唯一的儿子。
可这少年就是顽固不化，紧紧绷着身体僵硬地站着一声不吭。
蒋明玉抬头看着这一身灰黑麻衣的瘦削少年，黑目沉沉，眉峰棱角如刀刃般凌厉，生得颇为清秀，眼里却尽是寒冰一般的冷意，让人不敢接近。
果然是一个冷漠又孤僻的人。
突然“扑通”一声，袁氏跪到炕前，“娘，小姑子，暄儿他知道错了，他还是个孩子，你们饶了他好不好?一切都是媳妇和三嫂的错，要怪就怪我吧。”
“娘，你干什么! 快起来!”江暄终于开口说话，上前扶起袁氏，却被她甩开了。
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声音也变得颤抖不已，她还在求饶。暄儿是她的命，再卑微也要护他周全。
“娘……”少年低低地唤了一声，他的手停顿在原地，他知道他拉不起她，她已经习惯这样了，他也跟着麻木了。
这群冷血无情的人，求他们会有用吗？他们会在乎吗？少年的唇角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抬眸间，眼底那道疲累的淡青色越发地阴沉冰冷。
“我说过，人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没站稳掉进荷塘。莫须有的罪名我是不会认的，你们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这少年语气里的狠厉已经够蒋明玉受的了，再对上他那阴鸷仇视的双眼，简直就是把她架到了断头台!
“哼！就算人不是你推的，但你眼睁睁看着明玉落水却不去救，当时就你离她最近，偏偏站着不动，分明就是成心想让她死!”蒋婆气急败坏，指着他大骂。
江暄站着不动，面上挂着冷笑，也不反驳。他的确想让这个女人死!
他恨死她了! 为什么要救?
见他不说话，蒋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我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不安好心!”
“明天、明天我就把你卖到余婆子那去!”蒋婆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这条白眼狼绝对是个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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